同治五年十月十一日
字谕纪泽:
尔读李义山诗,于情韵既有所得,则将来于六朝文人诗文,亦必易于契合。
凡大家、名家之作,必有一种面貌,一种神态,与他人迥不相同。譬之书家羲、献、欧、虞、褚、李、颜、柳,一点一画,其面貌既截然不同,其神气亦全无似处。本朝张得天、何义门虽称书家,而未能尽变古人之貌。故必如刘石庵之貌异神异,乃可推为大家。诗文亦然。若非其貌其神迥绝群伦,不足以当大家之目。渠既迥绝群伦矣,而后人读之,不能辨识其貌,领取其神,是读者之见解未到,非作者之咎也。尔以后读古文、古诗,惟当先认其貌,后观其神,久之自能分别蹊径。今人动指某人学某家,大抵多道听途说,扣槃扪烛之类,不足信也。君子贵于自知,不必随众口附和也。余病已大愈,尚难用心,日内当奏请开缺。近作古文二首,亦尚入理,今冬或可再作数首。
唐镜海先生殁时,其世兄求作墓志,余已应允,久未动笔,并将节略失去。尔向唐家或贺世兄处索取行状节略寄来。《罗山文集年谱》未带来营,亦向易芝生先生索一部付来,以便作碑,一偿夙诺。
纪鸿初六日自黄安起程,日内应可到此。
同治五年十月二十六日
字谕纪泽:
余于十三日具疏请开各缺,并附片请注销爵秩。廿五日接奉批旨,再赏假一月,调理就痊,进京陛见一次。余拟于正月初旬起程进京。
余近无他苦,惟腰疼畏寒,夜不成眠。群疑众谤之际,此心不无介介,然回思迩年行事无甚差谬,自反而缩,不似丁冬戊春之多悔多愁也。到京后,仍当具疏请开各缺,惟以散员留营维系军心,担荷稍轻。尔兄弟轮流侍奉,军务松时,请假回籍省墓一次,亦足以娱暮景。
纪鸿在此体气甚好,心思亦似开朗,当令其回家事母耳。
同治五年十一月初三日
字谕纪泽:
余定于正初北上,顷已附片复奏。届时鸿儿随行,二月回豫,鸿儿三月可还湘也。余决计此后不复作官,亦不作回籍安逸之想,但在营中照料杂事,维系军心。不居大位享大名,或可免于大祸大谤。若小小凶咎,则亦听之而已。
余近日身体颇健,鸿儿亦发胖。家中兴衰,全系乎内政之整散。尔母率二妇诸女于酒食、纺绩二事断不可不常常勤习。目下官虽无恙,须时时作罢官衰替之想。至嘱至嘱。
同治五年十一月十八日